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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食堂》:技术没有问题,移植日本母本才是问题症结

2019-09-07 14:18:14 来源: 阅读:1
《深夜食堂》:技术没有问题,移植日本母本才是问题症结

《深夜食堂》是梁家辉转型成为导演的处女作。在看到这个电影改编自日本原著的时候,就预感到此片必定要面临着翻拍原作所必然带来的后遗症困扰,现在看来,这个电影果然没有悬念地栽入到拾人牙慧之后必然会罹患上的痼疾之中。

《深夜食堂》从导演的技法来看,还是能够感受到梁家辉在影视圈里按照“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原则而具备了一定的娴熟的基本功力,把整个电影平淡的故事与局促的布局,在以酒馆为主体的螺丝壳里做出了从容不迫的道场,至少在镜头的运用上,还是能够给观众一种收放自如、行去流水的感觉,也让电影里的每一个故事能够在叙事上,至少保持着有条不紊的清晰度,于淡出淡化的过程中把几个情节主线的来龙去脉讲的井井有条,只是电影里的故事情节太过老套,毫无新意,且严重不符中国的国情与文化情境,导致这个电影平淡无味,几乎没有任何吸引观众的兴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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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食堂》最为尴尬的地方,是作为核心叙述人物的梁家辉在影片里只是承担了一个主持人或者可以称之为串场人的角色,他在电影里的最大的功能,就是做做菜,烧烧饭,再不就是突兀地出现在食客面前,一副哲人的深思熟虑状,但是,在整个影片中,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外在的皮相式的存在,却没有任何的情感的揭示,这对于人物的塑造是一种致命的无所作为,也意味着这一个核心的关键性人物没有竖立起来,这样这部电影里也就缺少了内核,整个电影只不过是把几个看起来平淡无趣的故事像拼盘一样拼凑在一起,并没有打造出一份色香味俱佳的混搭大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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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辉身为一个香港演员,从日本移植来一个故事,放置在中国背景中的上海这一城市,可以说,这意味着梁家辉要挑战三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思维惯性如何融为一体的问题,而从电影的实际情况来看,梁家辉根本没有能力将三个背景下的文化内涵打造成一锅汤。梁家辉既不能在《深夜食堂》里,原封不动地照搬日本的文化因子,同时,他对上海的现实生活也缺乏理解,因此,整个电影里的中国背景显得突兀而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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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电影里梁家辉表演的角色与城管身份的阿龙有一段奇怪的过往经历,在闪回的镜头中,介绍阿龙是一个孤儿,自小被梁家辉所在的家庭养大成人,在七十年代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去打仗,然后有一段母亲叮嘱他们两人的对话。电影在表现大陆人的生存状况时,明显处于一种不着边际状态,电影里表现的这一段战争,很可能指向的是南疆战事,后来电影里又闪回过战争中的激烈搏击的场景,但这一切没有任何一点大陆现实状况的映射的真实感,可以看出,梁家辉对大陆的现实状况缺乏深刻的认知与沉淀,导致本来就是一个异域来的故事,在移植到导演本身就不熟悉的现实情境中,更让电影分裂成“两层皮”,呈现出“两不象”的尴尬状况。

影片移植的情节母体与故事的现实情境之间的龃龉与割裂可以说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深夜食堂》:技术没有问题,移植日本母本才是问题症结

1、餐饮文化的内涵性质不同。

日本《深夜食堂》原著的母题立足的是这种餐饮文化里包含着一种心灵慰藉的职能,而在中国文化中却无法找到对等的文化意象。这里反映出中日之间的文化差异与不同。比如《千与千寻》里就折射着日本的沐浴文化,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毫无所感;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寄寓的是一个杂货铺里包孕着的精神慰藉,在中国文化里,同样难以找到相似的精神纹路。另外像日本的茶道文化,虽然今天有不少中国人模仿效法它乐此不疲,但很难说这种文化能够融入中国人的生活日常与文化自觉之中。从日本的当今现实我们也可以看到,日本餐饮文化向来有一个维度意图抚慰的是食客的精神需求问题,比如很多日本人下班后到酒吧里消磨时间,这其中慰藉男人心理困境的妈妈桑也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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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中国文化情境下,餐厅提供的美味佳肴已经足够满足中国人的精神与物质需求,对于额外寻求精神慰藉基本处于一种忽略状态。有一个中国戏剧这样来概括中国式的餐饮文化的特征:来的全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点头笑,过后不思量。可见,中国式餐饮文化满足的是食客“舌尖”上的需求,却无关精神上的考量,所以,才会有阿庆嫂这样的老板娘在这里振振有词地声称“过后不思量”,表达她不负责对食客的精神需求的满足,其掷地有声的议论让人无从置喙,相当具有说服力。再看看《水浒传》里对客店的描写,这里很多情况下都成为杀人越货的第一现场,哪里有一个老板娘在提供酒菜之余,还负责精神慰藉职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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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中日文化的差异。现在《深夜食堂》里把日本这种精神慰藉功能的小酒馆搬到大上海来,明显受到上海声势浩大的地域文化的排斥与排挤。在上海这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东方都市里,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小饭店里,能够有滋有味地回味食客之间的情感往来,而更为现实的是上海的巨大的变迁动能往往让这个城市面临着更多的面目全非的现实冲击,这才是真正能够触及到这个城市心灵脉动的主频率,现在电影从日本移植一个如止水一般的“食堂”来反映上海的人心秘密,首先就偏离了上海这个城市的现实情境,硬性地让日本人关心的皮毛问题安插到上海现实中的浪奔浪流的巨大潮汐之中,就像拿着一粒芝麻在西瓜地里舞弄,怎么可能契合进一个中国城市的生活主流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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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孤独文化表现方式不同。

日本的餐饮文化里的慰藉功能,源自于现代人的孤独心理状态需要有一个突破口。而日本城市化、老年化的程度明显要高于中国人,也早于中国人体验到这种感受,相应的是孤独心理寻求慰藉的诉求比较强烈,导致了艺术作品中非常关注人的心理孤独问题,这使得日本文化的维度里始终有一种对心灵慰藉的强烈冲动诉求在内。

在梁家辉版的《深夜食堂》里,我们看到,剧中的人物可以说没有一个拥有完整、健康的家庭,都是破碎的饱受着心灵伤害的痛苦中人,由刘涛扮演的独身的母亲,收养着残疾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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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击手的父亲因为工厂倒闭,抛弃了他们母子,而实际上,他的母亲是其身为港人父亲的一个小三;食堂老板家收养的阿龙,也是孤儿;包括那个从头到尾都坐在食堂里消磨时光的“老克勒”,都是没有家庭生活的人,他们的唯一寄托,就是在“深夜食堂”里寻找精神的慰藉,而对于中国人的来说,提供日常吃喝的“家”与过客们偶一为之吃喝的“酒店”的功能是完全不同的,“酒店”完全是一种舌尖上的味觉的满足,根本无意于心灵的抚摸,“过后不思量”是中国人对食的常态化认知。像《深夜食堂》里的这种夜夜买醉的情态,可能在日本文化情境里,能够安抚城市里的孤独的灵魂,但对中国人来说显然没有这样的感受。比如老舍的《茶馆》也写了一个中国式的餐饮文化氛围,但是这个与“食”相关的文化场所,仅仅提供了一个展示人物生存轨迹的公共空间,并没有涉及到对“食”的慰藉功能的展示与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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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深夜食堂”在日本文化情境里能够成立的抚慰孤独的职能,在中国文化环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自己立足与插足的空间。影片里描写的莲嫂与儿子的亲情关系,在中国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莲嫂意图通过自己的酩酊大醉,来让儿子有机会重温饕餮砚子的机会,增加自己的营养补给,在中国人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如果母亲关爱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在“家”里完成这一中国人最具温馨的亲情一幕,而电影里却因循着日本原著里的故事架构,生硬地拉扯到“酒馆”里来予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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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里我们看到,母亲与老板心有默契,在老板买菜之时,她犹豫再三,还是捞了一袋砚子,之后,她来到酒馆里开始演戏,直到儿子前来,发现母亲喝得醉醺醺的,母亲通过此举,唤来了儿子,开荤了砚子,然后儿子背着不省人事的母亲幸福回归。其实电影里交待,母亲与老板已经私下约好,酒里掺了许多的水,她根本没有喝醉,她只是需要通过佯醉来施予她的母爱之情。如此弯弯绕地传导出母爱,对于中国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母爱在我们的常规体系下,就是在“家”里的一种正常的时光,这一份时光,足以让我们感动与怀恋,而日式情境下,为了体现“深夜食堂”的重要性,偏偏曲里拐弯地生出许多枝节,才把平淡中就能够嗅闻到的平凡而伟大的母爱之情搞得如此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只是让我们无法接受,更无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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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凄美文化欣赏意味不同。

日本的凄美文化以樱花崇拜为标志,其中有一点,就是以残缺为美,吟味破损,寻味苦情。在《深夜食堂》里,就典型地蕴含着这种凄美情结,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却注重的是烟火气,世俗味,所以中国的文化里,欣赏的是“苦菜花”、“红高粱”这种具有生命活力、生存在底层却迸发出强烈生存意志的植物。

在《深夜食堂》中,我们感受到几个故事里的核心情节都是一种残缺的状态,但电影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残缺所带来的一种痛苦,反而吟味这种残缺中能够给予生活带来的一种榨取式的快乐。比如,像那个带着残疾小女孩的单身母亲,能够与拳击手轻松自在地一起欣赏一场音乐会,而小女孩竟然可以独自一人放在家里;另一个追梦音乐的女孩小雪,意外地遇到了一个欣赏她的音乐人,一举成名,但却罹患不治之症,写下了“绝唱”,这几乎就是山口百惠主演的同名电影的核心主题,而且两片的人物名字都是相同的,都叫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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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深夜食堂》里两个主要以爱情故事为内容的片断,就是胖女孩的爱情故事,以及模特与的士司机男友的爱情失落,都表现了爱情之间的认知差异以及由此连琐生成的凄美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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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凄美的特征是两个人均有意,但现实与现状阴错阳差地制造了错位与擦肩,导致了本来没有本质性对立的一对恋人分隔东西。胖女孩的故事里,是容貌的差异,导致了错位;而模特女孩的爱情失落,则是因为世界观的差异,一个追求安定,一个追求腾达,从而导致了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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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展现了这种凄美的情境,尽管电影也试图让这种意境,尽可能地减免它们在现实中的酷烈意味,如模特女孩回来时与男友相见时能够笑靥面对,但实际上并没有改变电影所突出的城市生存所导致的爱情迷失的总体基调。当然,影片在表现这两段爱情时,只能是浅尝辄止,也是采取了最俗套的大路货手段,呈现出了这种千篇一律的爱情失落模式,这也使得整个电影的构思思路乏善可陈,毫无新意。

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深夜食堂”的城市固定站位的确不能折射出整个社会的事无巨细的宏大内容,从日本引进来的创意,更因为中国文化里不具备“深夜食堂”这个在日本文化里尚能成立的观看站位而显得无从生根,虚浮飘渺,空洞无物。

《深夜食堂》:技术没有问题,移植日本母本才是问题症结

《深夜食堂》给我们带来的困惑是,难道中国题材的创意真的必须从异域文化里克隆与复刻来吗?为什么对我们自身的创意文化,却视而不见,宁愿拾人余唾、乐此不疲地嚼别人啃过的馍呢?但愿市场的当头棒喝,能警醒这些缺乏文化自觉的电影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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